羚羊

当Mark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与熟悉的环境相似却又不太一致的街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梦境。

这是他的第一个梦。

但他其实是不会做梦的，甚至连睡眠都不会有。

表情漠然的路人，排列组合的商铺，正常工作的红绿灯。

Mark试图在记忆库里寻找回家的方向，得到的反馈信息是查无此路。

几分钟前自己在做什么？博士在采集数据。Mark私下里依旧和研究所保持着联系，朴珍荣在离开A城之前，两人就进行了等价交换，用数据来交换恋爱自由，这件事Mark并没有告诉他的爱人。来自研究所的官方说法是获取的信息仅仅作用在让未来几代智能管家能够避免发生和初代类似的特殊情况。

“都像你一样爱上主人了，这怎么行。”博士这么打趣他时，他还有些难为情。

Mark不愿意用他高速且精密的大脑去思考研究所背后更深的目的，他只求安稳地待在林在范身边，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还好他的娘家对所发生的一切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宽容。

信息链中断后会产生一到两秒的缓冲时间，等程序自然苏醒，Mark已身处在这似真似幻的空间里。

陌生又真实，看似熟悉却不属于自己。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面对突如其来涌向自己人潮，Mark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显得有些孤立无援。他早已习惯了来自人类意识里的各种各样令他舒适或是烦躁不安的情绪，但习惯有时候只是明白情绪会产生，却没人告诉他该如何消化，例如现在，他知道所有负面因子到最后都会变成惶恐。

Mark越发觉得这不是梦，他在被动地共情。

Mark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吞没，所有爱，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变成碎纸机里零散破碎的纸片，最后再被烧成灰烬。

很多东西对于一个正在努力将自己和拥有复杂情感的人类同化的机器而言，都充满了未知。

Mark在人群里看见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他的爱人，他的全世界。那人微笑着，就像是来拯救他的神。

“在范！”Mark快速在人潮中穿梭，他担心林在范看不见他而大声呼喊。

等他们接近了，林在范却与他擦肩而过，坚定地朝他原本的方向走去。

形同陌路。

胸口的位置有些发紧。Mark站在原地，红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身后的汽车喇叭声催促着他，迫使他快速从呆滞的状态中抽离。

Mark回过头，正看见林在范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街边深情拥吻，随后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一家餐厅。

这不是他的全世界。

-

报警系统很烦人，但它就像人类的白细胞，提醒着你身体的某项机能出了状况。无痛无感地活着太容易无视伤害，起码它能让肉体无痛无感的自己明白什么对自己不利。

Mark抱膝坐在一家暂停营业的蛋糕店门前，看着林在范光顾的那家西餐厅。

他想回家，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介意和我聊聊天吗？”

声音在耳畔响起。

Mark看见来人时瞬间愣住了，但他似乎又有些明白。

“今天我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笔奖金，”段宜恩说着，指了指西餐厅，“我很喜欢这儿的奶油蘑菇汤。”

见对方没接话，段宜恩也只是微笑着，“但是这家店一年后就倒闭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一旦喜欢什么，它们就会消失。”

“后来街道整改，我渐渐会忘记我认知里那座城市原本的模样，但7路公交车还是一如既往地拥挤，”段宜恩看着Mark，像是在寻求一个相同的答案，“你不觉得吗。”

Mark看着段宜恩的侧脸，这道题对他而言超纲了。

但段宜恩不介意他回应与否，无言了数秒后，他牵起了Mark的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尝尝好喝的奶油蘑菇汤。”

-

刚进门，Mark就注意到靠窗的两个人，却被段宜恩带着去往了反方向。

“他们看不见我们的。”段宜恩拉着Mark入座后，叫来了服务生。

段宜恩熟练地点单，甚至会和服务生攀谈，可以看出是熟客。

Mark默默地听着，用搅拌棒戳着玻璃杯里的一片柠檬。

“你喜欢吃什么？”段宜恩问Mark。

Mark抬头和他对视。

“我猜他喜欢土豆泥。”段宜恩对侍者说道。

侍者离开了，又只剩下两个人。

“他们……博士他……”Mark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说法。

段宜恩眨着眼睛，低头看着Mark手里那杯变得有些混浊的水，他知道Mark要说什么，笑笑，“对我而言，是好事呢。”

Mark看着段宜恩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五官。

“你应该都明白了，我要走了。”

Mark点点头。

“没想到在最后，我们还能见上一面。”段宜恩说。

“你……难过吗？”Mark小心翼翼地问。

段宜恩摇头，俏皮地咧起嘴角，“你知道吗，还能回到这里，我很开心。”

……

汤类代替了前菜最快被端上餐桌，段宜恩自己快速喝了一口，示意Mark也尝尝。

后来段宜恩说了很多他自己的事，却对林在范的事情闭口不谈。

“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段宜恩耸肩，“生活上，或者，恋爱上。”

Mark已经没了开始的拘谨，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他啊，”段宜恩想了想，“虽然很难搞，但是搞定了呢，就没什么事了。”

“搞定了是什么意思。”

“睡了。”

Mark感觉脸颊发热，他没想到段宜恩这么直接。

见他是这个反应，段宜恩没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里就亮晶晶的，像是顶上的灯光映在了瞳仁里。

……

直到段宜恩说他得走了，两人经过窗边的那桌，Mark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林在范的身上短暂地停留，便再次看向前方。

-

今天不知道是星期几，公交车站没什么人。段宜恩说，第一辆过来的车便会到达他要去的地方，希望Mark能陪一陪他。

很巧，是一辆7路公交车。

“看来我今天非常走运。”车上空无一人，段宜恩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向Mark道别，“再见。”

Mark突然想拥抱他。

段宜恩却先他一步。

“祝你好运。”段宜恩说。

目送公交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天空和城市的颜色也逐渐变淡，Mark默默闭上了眼睛。

……

朴珍荣把显示研究对象脑细胞彻底失去活性的报告单扔进了碎纸机里。

END.

终于！正式完结！

你们的评论我都看辣！都说的超好der！看完我就去复习了一下原文，自己都不熟自己的文真的辣鸡……发现我竟然在最后已经解决了蹦米的问题了？！所以就剩下小机器人的问题，于是激情水仙（划掉）了一把。

还有，关于珍荣，朋友说，这位也太爱攻了吧……我觉得就是好朋友哇……你们觉得呢🌚……我某年某月似乎说过这篇是隐藏all笔……

最后！！！感谢大家对这篇的热爱！我爱你们🙆🙆🙆

发完我的小心心会超过5k吗（滚